2009年4月26日星期日

《公民社会评论》中国社会各失业阶层分析

中国社会各失业阶层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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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袁  剑【南京】 来源:《公民社会评论》第一辑

中国农民工没有也不擅长组织化的表达方式,在不断深化的危机中,他们只会伺机而动,为生存一搏

 

经济危机转化为社会危机的第一个导火索就是失业,这似乎是现代工业文明历史为我们提出的最重要的忠告。但这个问题在中国的特殊性在于:是哪些人失业以及怎么样的失业?答案是:农民工面临着前现代式的失业。农民工将成为最先遭受打击,而且也是遭受打击最为沉重的群体。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个群体却是承受力最脆弱的群体。

无论就其发生机制,扩散方式,传播速度,还是通过媒体对普通人所造成的心理震撼程度,本次金融危机都具有强烈的后现代色彩。或者我们可以简单地将其归纳为,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互联网时代的经济危机。无疑,最先知悉并理解这次经济危机的是中国已然处于后现代生活的中产阶级和精英群体,但最先切身体会其生存冲击的却是仍处于前现代社会的中国农民工。有学者曾经形象地描述中国的不平衡及分割状况:一个中国,四个世界。在我看来,更加准确的描述可能是一个中国,多个社会。中国农民工就处在最底层的那个前现代社会之中。他们无定所,无恒业,身份模糊,更谈不上任何职业保障和社会保障,与现代国家的关系几乎处于完全的断绝状态。也正因为如此,一旦遭遇失业,他们就可能以最快的速度陷入生存困境。虽然其中一部分可以返乡暂避危机,但务工收入的消失(据中国《财经》杂志统计:中国农民务工收入占农民人均纯收入的比重接近40%)以及农业本身的比较劣势,将导致他们进一步贫困化。而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可能根本无法返乡了。他们将留在城市,或者游弋于城乡之间求生存。

农民工既没有基本的表达渠道,也无组织化的训练,他们多是以老乡为纽带结成的某种非正式互助群体。这决定了,一旦遇到无法克服的生存困境,他们往往采取的是个人化的超限表达方式,跳楼讨薪之类的手段即是这种表达方式的典型。而更进一步,就可能制造小规模的骚乱以及其他的破坏行为。他们生活在城市,但与这个城市几乎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关系可以约束他们。极端一点说,只有当他们犯罪的时候才会出现在这个城市的视野之中,而这个时候,唯一与他们打交道的就是警察。这种分散的抗议活动虽然并不直接指向政府,甚至经常指向社会的其他群体,但其多发性、突然性、分散性、隐蔽性等特点,反而可能消耗更高的行政成本。换言之,中国农民工没有也不擅长组织化的表达方式,在不断深化的危机中,他们只会伺机而动,为生存一搏。显然,这是一场无处不在的奇特战争。他们并不轰轰烈烈,但如果四处蔓延的话,则足以拖垮任何一个政府。所以,解决之道可能在于,将中国农民工尽快纳入统一的国家体制之中加以保障和管理。用一句老掉牙的话说:尽快解决中国城乡二元分割的问题。

 

加上前几年毕业还未找到工作或者只找到临时工作,中国社会很可能已经积累了一个史上最为庞大的失业大学生群体――这是中国历史上多次出现的所谓边缘知识分子群体

 

在中国,农民工问题已经是老生常谈,只不过这一次更加严峻而已。但大规模的大学生失业问题却是第一次成为重要的议事日程。中国总理温家宝就曾经多次谈到这个问题,由此可见问题之急迫性。

一个被广泛引用的数据称:中国今年将有多达700万大学生毕业。这是大学扩招之后,毕业人数最多的一次。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批学生将比过往任何一届毕业生遭遇更加严重的就业困境。一个非正式的调查表明:在中国广东地区,大学毕业生的签约率只有25%。这可能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毕业生就业率最低的一次。加上前几年毕业还未找到工作或者只找到临时工作(我们日常观察表明,这几年毕业的大学生的就业情况极不稳定),中国社会很可能已经积累了一个史上最为庞大的失业大学生群体――这是中国历史上多次出现的所谓边缘知识分子群体。这种状况最容易勾起的历史联想,就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毕业即失业"的所谓黑暗时代。虽然在总的就业人口中,失业大学生所占比例并不大,但他们却是中国新的失业大军中的关键群体。这个群体的关键功能在中国上个世纪初的革命中已充分显示过一次。与农民工相比,失业大学生有更多的信息获取渠道,对体制本身也有更加深刻的理解,这就意味着,由他们发起的集体行动将具有更加明确的诉求和体制性目标。在中国,边缘知识分子的作用从来不容小觑。根据我们的日常经验,失业大学生中往往以那些农村出身在城市无关系可以托付者居多,这不仅使他们与其他底层社会民众(比如农民工)有更加紧密的血脉关系,也可能使他们具有更加清晰和自觉的底层阶级意识。这无疑会加剧中国社会危机的对抗性质。

中国不断增加的失业大学生群体,基本上是大学扩招之后的产物。这意味着:他们的大学教育付出了高昂的成本。在相当多的情况下,这种成本甚至高得已经让众多家庭陷入贫困状态。不幸的是,这种高昂成本的回报却是一无所有的失业。虽然付出更高的金钱和时间成本,但在经济危机之中,失业大学生群体的处境跟农民工并无丝毫不同。他们一样没有国家的保障,一样没有组织可以托付。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他们一直在依靠的家庭(这显然不能成为中国特殊家庭保障机制的优越性的体现)。而在大多数农村出来的孩子那里,他们的家庭在以前之所以为他们的教育付出难以承受的成本,就是将家庭的保障托付给了他们的教育。没有比这种悖论更令人悲哀的了。

 

在全球危机的背景之中,任何指责贸易保护主义的言论在政治上都将是苍白的。保护本国人民的工作职位可能是每一个政府赢得合法性的第一要务。这就是说,本次的失业群体将面临比上一次失业潮远为严酷的全球职业竞争环境

 

从总体上看,这次刚刚处于初始阶段的失业浪潮,在性质上和规模上都与上个世纪90年代的下岗潮有显著不同。

中国上一次失业浪潮的主体是传统国企工人。国企工人虽然失业下岗,但并未完全脱离原有"单位",他们原本就居住在城市,城市中有他们的亲朋好友,这些既构成了他们救济的来源,也构成了他们行为的约束。国企工人的组织化程度较高,一般采取有组织的集体行动。所以,他们的行动具有可预测性和可控制性。但这一次的失业大军与上述特性可谓有天渊之别甚至截然相反。农民工群体平时隐忍,表达渠道被完全阻塞,而到了他们不得不表达的时候,往往就采取比较极端的手段,其矛头所指可能是政府,可能是企业家,也可能是社会其他群体。所以,这次失业浪潮所带的社会问题的可预测性相当低。但有一点现在几乎就可以判定:城市的治安问题将恶化。事实上,在最近的一段时间中,这个趋势已经开始显现。

在上一次国企工人大规模下岗的1990年代中期,正值全球经济体系迅猛扩张的繁荣时期,全球范围内的大规模产业转移(同时也意味着职业岗位的转移),使得中国国企下岗工人并连同不断涌入城市的农民工被迅速消化。然而,本次经济危机就其本质乃是全球资本主义体系的一次空前收缩。换言之,大规模产业转移和岗位转移如果不是出现回潮的话,起码已经暂时被终结。国际劳工组织在2009128日发表报告预测:全球经济危机已经转化为就业危机。据他们估计:到2009年年底,全球将会失去5100万个工作机会,全球性的工作危机将会迅速恶化。在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中国农民工和国企工人凭借他们超强的忍受能力在全球的就业竞争中为自己赢得了饭碗。但这次,他们可能不会那么幸运了。在奥巴马新政府最新提交的庞大的经济刺激方案中,赫然写有:这些资金只能用于购买美国货。显然,这是要在危机中将最宝贵的工作机会留在国内。正如最近英国工人示威时的标语那样:把英国的工作留给英国人。在这个意义上,今年春运如过江之鲫的农民工们,大多数购买的却是一张单程车票。因为,中国的PARTY暂时结束了。在全球危机的背景之中,任何指责贸易保护主义的言论在政治上都将是苍白的。保护本国人民的工作职位可能是每一个政府赢得合法性的第一要务。这就是说,本次的失业群体将面临比上一次失业潮远为严酷的全球职业竞争环境。

迄今为止,恐怕只有某些患有乐观偏执症(这是中国某些经济学家独有的病症)的经济学家和官员,还对本次危机的时间和性质抱有幻想。在他们那里,危机将会像上几次一样很快烟消云散。但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这次危机并不寻常。它不仅是陌生的,很可能也是长期的。全球资本主义不会死亡,但肯定面临痛苦的转型。如此,如果不是有更好的运气的话,我们现在看到的中国失业危机可能就仅仅是它的一个微小部分。而它可能激起的社会危机也可能远远超过我们现在的想象。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的最为悲观的预测是由清华大学提供的,这个预测认为:如果经济衰退继续,在2009年,将有多达5000万农民工失去在城市的工作。

 

在中国的社会管制体系中,财政供养群体是政府施政的唯一工具。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这群人很难为危机所波及。不过,如果经济持续下滑进而导致财政危机的话,所谓"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就临近了

 

从逻辑上说,本次失业浪潮的规模以及它可能引发的社会危机的性质取决于本次经济衰退持续的时间和深度。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能有丝毫的乐观。值得提醒的是,大规模的失业可能与经济危机相互强化、相互激荡,从而将整个社会拖入一个不断下降的螺旋。其中道理非常简单:大规模的失业造成消费的萎缩,萎缩的消费和投资进一步削减工作岗位。

不过,经济危机所带来的失业显然不止于农民工和失业大学生们,而它所带来的社会问题也远远不止失业危机。在中国,经济危机激发社会危机的另外一些逻辑线索也应该引起充分的注意。首先进入我们视野的就是财政危机可能引发的问题。

20089月起,中国近十年来一路以超高速增长的财政收入出现急速跌落态势。到12月,当月财政收入比上年同期仅增长3.3%(其中中央财政收入下降同比下降15.5%),而在另外一面,财政支出却猛增30.8%。显而易见,随着经济危机的日益加深,中国的财政困境将进一步恶化。

在中国,财政供养人口相当之大,他们涵盖医生、教师、新闻从业人员、公务员、军人等大部分中产阶级人口。在过往的几十年改革中,这些人口中的绝大部分是经济增长的受益者。也基于这个原因,在引起社会危机的因素中,人们很少将他们纳入视野。然而,如果财政状况持续恶化,由这些群体引发社会危机的可能性并不小于农民工群体。而作为这个社会主要的话语权力的拥有者,他们的抗议不仅更加具有政治性,也更加具有威慑性。早在上个世纪的经济低迷时期,因为财政拮据导致拖欠基层教师甚至基层公务员工资的现象就已经屡见不鲜,而由此引发的各种抗议也堪称家常便饭。这种现象在后来的经济增长周期中似乎很快得到了缓和。不过,中国新兴中产阶级在经济高速增长时期培育起来的乐观情绪,可能马上就要受到严峻的考验。如果在财政危机中所受到的挫折太过沉重,那么积蓄多年的相对剥夺感,就可能演化为具有政治色彩的抗议活动。

事实上,最近中国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推进的一项所谓改革所激发的广泛愤怒,已经为这种危机做出了注脚。就在前不久,该部宣称:为了实现企业与机关事业单位之间制度能够衔接,事业单位养老保险制度改革与企业基本一致。这意味着,事业单位的养老金将大幅降低。而其原因,则是财政已不堪负担。这个目前还停留在计划上的改革激起普遍不满并不出乎意料,出乎意料的是,这种不满的程度。一位一直勤勤恳恳的中学老教师质问:这些政府部门难道不是故意在制造动乱吗?熟悉中国话语的人都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相当具有对抗性。此项改革引发的后续反应,可作为观察中国财政供养人群在经济危机中如何发挥作用的一个窗口。

在财政收入下降时期,薪水的拖欠、工作待遇及环境的恶化是普遍发生的现象,这都会成为引发危机的导火索。而那些自以为是的草率改革,更可能引爆这个群体因为几十年来目睹腐败、不公而长期积蓄起来的变革要求。只要他们愿意或者觉得有必要,这个群体扩散社会危机的能力显然要远远超过其他群体,而一旦他们企图扩散影响,社会危机就开始上升为更加普遍性的体制危机和政治危机。

媒体高度发达的互联网时代,在危机扩散方面一个有趣现象值得提及,那就是社会事件的全球性感染。就目前所看到的情况,在今次全球危机中,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幸免。无论三大发达经济体,还是一直被寄予厚望的新兴市场国家,都已经遭到危机的沉重打击。这种情况不仅是冷战结束之后所仅见,也是二战以来所仅见。可以预计的是,社会危机并不是中国所独有,在某些国家,危机的程度甚至可能超过中国。不过,这并不值得庆幸,在一个新媒体时代,危机会以最快的速度相互传染。如今,在俄罗斯,在欧洲,在美国,社会危机所引起的抗议行动已然升温。如果危机持续,它就可能成为中国中产群体的榜样。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这种传染事实上得到过某种验证。

在中国的社会管制体系中,财政供养群体是政府施政的唯一工具。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这群人很难为危机所波及。不过,如果经济持续下滑进而导致财政危机的话,所谓"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就临近了。直至目前,中国的财政看上去还相当令人羡慕,发债空间仍相当充分。然而,正如去年开始的经济下滑超出所有人预料一样,财政的下滑也完全可能超出人们预料。在这方面,地方政府的财政情况特别值得观察。

在经济危机期间,要政府花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而收入来源则会迅速萎缩,这就是经济危机时期财政上的一个令人苦恼的悖论。在中国这样的全能国家中,情况可能尤其如此。在中国,由于政府在经济及社会中的绝对主导角色,政府对所有社会问题几乎担负无限责任,在这个意义上,政府财政就必须为全部的社会问题买单。换句话说,对所有社会问题,政府必须概括承受。如前所述,设若危机既深且长,社会问题频发,政府穷于应付,那么,滥发票子所引起的通胀形势必会与社会危机相互激荡,从而蹈入一种新的恶性循环。

社会危机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和什么样的规模出现,是我们无法预测的。一如我们无法预测金融危机一样。值得欣慰的是,中国政府在应对社会危机方面的态度最近似乎发生了重要而积极的变化。在谈到今年可能增加的群体性事件时,中国一位重要的政府官员说:平时就要依照法律和政策处理好这些问题,避免这些矛盾的激化。他进而强调:除非发生打砸抢烧等情况,原则上不能动用警力,并要向责任部门追究责任,给老百姓一个满意的答复。种种迹象表明:这已经成为处理社会危机事件的正式官方政策。这当然是一个值得大加赞许的发展。然而,更加进取的态度则应是:通过体制的改革尽量从根源上化解社会危机。推荐:中国社会各失业阶层分析 - 笑蜀 - 懒人笑蜀

(袁剑,《中国:奇迹的黄昏》作者)

 

《流民、游民与社会动荡》(《公民社会评论》第一辑)。已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定价:25元。邮购地址:北京市建国路万达广场933号楼703室北京天下公言文化传媒公司。联系人:吴英飒)

以下是目录:

封面故事:风雨流民图

三个奇特现象的解读――珠三角农民工观察(谭翊飞) 
农民工大规模失业固然已成为当下的重大问题,但我们不会过于忧心,因为我们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我们更有足够的方式来面对可能最坏的结果;我们当然也不会盲目乐观,多年积累的社会矛盾在经济危机当下显得相当严峻,须在短期应对之策和长远治本之道中寻求平衡

回乡农民工搅动乡村政治(张英洪) 
一个新的问题摆在村民面前:维权需要付出个人巨额成本,不维权则将眼睁睁地看着村民权益的巨大损害。张英南曾问道:国家能否建立好的制度以替代我们的个人维权?

天安门旁边的流民家园(姚 遥) 
跟流民一段时间的接触后,张世和很满意。慈善做到了极致的时候,人都被感化了,形成一个团体,相互联在一起,谁都不忍心破坏,互相监督,甚至自己制定纪律和规则

别把农民工都看成不稳定因素――于建嵘访谈录(魏甫华) 
一种颇流行的观点是失业农民工将引致中国社会巨大动荡。但于建嵘认为,这大多是人云亦云,不仅学术上不严谨,而且对农民工群体非常不公
切断流民与黑社会的通道刻不容缓――吕文举、杨鹏访谈录(杨子云)
如果政府把钱都拿走了,而政府直接创造就业机会的效率是很低的,那么失业群体自然就扩大了,高危人群总量就会开始膨胀。格局就变成:一个权力和财富急剧膨胀的政府,面对着日趋庞大、日趋边缘然后日趋危险的一个人群

公民社会才能把无根变有根――王学泰访谈录(杨子云) 
有责任感的知识分子,有责任感的中国人,都应该正确对待暴力文化。枪杆子可以出政权,但枪杆子不能出文明,出文明需要继承,需要劳动、发明、创造

从近代湖湘政治透视"流民动乱循环"(十年砍柴) 
朱元璋以牺牲社会的活力为代价,企图将一个个农民钉死在土地上,以此最大限度防止流民的产生,更防止单个流民汇聚在一起。但历史的吊诡之处是,明朝后期,大明帝国具有历史上可能人数最多的流民人群,成为一个庞大的"流民帝国",李自成、张献忠和朱元璋一样,都是流民中涌现出来的精英

中国社会各失业阶层分析(袁  剑) 
2009
年将是经济危机到社会危机的转化年。至于它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和什么样的规模出现,则是我们无法预测的。一如我们无法预测金融危机一样。值得欣慰的是,中国政府在应对社会危机方面的态度最近似乎发生了重要而积极的变化

公民观察

美国经济衰退为何未引爆社会动荡?(黄晓闵) 
英国和法国的罢工行动此起彼落,拉脱维亚、智利、希腊、保加利亚与冰岛等国也相继爆发大规模示威抗议。全球各地职场的失业群体正快速增加,成为影响社会安定的一大变量。作为金融危机最大受害国的美国,据统计至今已损失360万个工作岗位,但整个社会依旧波澜不惊。个中奥妙,耐人寻味

希腊骚乱:民主的悲剧还是荣耀?(王 乐) 
民主最本质的特征是给国家这个"利维坦"带上了枷锁,并把打开枷锁唯一的钥匙交给了人民,让人民有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民主还让反对派可以合法地质疑执政党的政策,让掌握着暴力机器的政府在手无寸铁的民众前屈服,让卡拉曼利斯不得不如履薄冰般处理这场突如其来却又注定要来的骚乱

公民座标

四年一次,为民主充电――奥巴马就职典礼实录(贾西津) 
民主不是个"做完了"就能享受果子的神木,即便民主授予的合法性也必须不断更新,经验而言,这种更新适于4-5年一次。美国实行了二百年民主,也必须不断温习,定期进行政权合法性更新,大选之后的就职典礼仪式,也是美国公民对自身民主的强化充电过程

公民真相

艰难的第三方――民间组织介入冲突调停(姚 遥) 
妥协是灰色的,一派打倒另一派的时代过去了,凡事皆有规矩法度的时代还未到来,社会冲突面前,真正的公民,当是见坏就上,见好就收

一个老牌NGO的现代转型――"自然之友"为例(方 园) 
中国民间组织的生存环境一直比较艰难。虽然在汶川大地震中,很多民间组织以其卓越的工作走入了公众视野,但对民间组织管理能力的批评一直没有间断。它们如何在推动社会转型的同时,完成自身的转型,同样值得严重关注

瑕瑜并存的湖南公民社会(苏露锋) 
最令人担忧的是,仍有相当一部分民众,或因贪图小利而甘愿作"臣民",或因担心风险而惮于做"公民"。即使一些敢于对官员和政策说""的民众,也没有完全走出传统的阴影

公民心情 
第三只眼睛看大陆(陈诗宁)

公民地图
把记者挨打变成奔向自由的阶梯(笑 蜀)
幸福的广东电视观众(北 风) 
历史太长,而生命太短(杨 渡) 
一场街头冲突的心理分析(曾 颖) 
住近地铁莲花路站(朱鸿召)

专题:政府的钱袋子是老百姓的牵挂
公民税权是宪政的基石(贺卫方) 
众说纷纭话税收(赵国君 辑) 
没有私产,就没有税收――茅于轼访谈录(赵国君)
揭开""的面纱(传知行社会经济研究所) 
深度阅读:税收如何减损社会福利

公民阅读
NGO
在社会变迁中的政治意义(林 猛)
法西斯的浪潮还会席卷我们吗――惊心品味电影《浪潮》(郝建)

公民文摘
从泰国到希腊受伤害的民主
法国社会运动向左转与"新反资本主义党"
马利的民众运动
南非:传统工运与新社运团体的对话
南非:种族隔离结束后的幻灭
逆流而上:社会运动在美国
菲律宾社会运动面临民主挑战
单极世界中的蓬勃社会运动
新的权力与新的抗衡权力

《公民社会评论》第一辑《流民、游民与社会动荡》

《公民社会评论》第一辑

《流民、游民与社会动荡》

20094月第一版

 

主编:笑蜀 蒋兆勇

策划:李伟东

主编助理:姚遥

 

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

北京天下公言文化传媒荣誉出品

2009年4月22日星期三

南方网:十九岁女大学生的乡村政途

白一彤的爷爷白补厚,曾任县农业局局长,去世多年,素有官声。大伯白延强,部队转业后在榆林公安局工作。二伯白延平,现为榆林新恒安集团董事长,在陕北颇具影响力。在这个完全从农村走出来的家庭中,白一彤的父亲白岩林最显特别。

 

白一彤的背后,是一个"不讲路道"的父亲,是一个被反复揣测的家族政治冲动,也是黄土地上村民的经验算盘和现实挣扎,更是中国乡村喘息不止的底层治理图景。

在黄河和无定河河口的黄土沟壑中,高杰村横卧了上千年,迎来了一个被外界称为"乡村奥巴马"式的人物,尽管他们毫无关联。

2009年初,高杰村人选择了19岁女孩白一彤。461人罕见到场参加村主任选举,白一彤得了450票。

这个尚在陕西安康学院中文系就读的大学生,只是出生在此,半岁时即迁居别处,中途回村三次,分别在4岁、9岁、18岁。这是第四次。

她第一次拿着稿纸发表竞选演说,即提出"打造黄河岸边第一村"的宏伟目标,并许以十项承诺,包括修建环山公路、综合服务大楼、红枣加工厂、农民体育运动场和新型合作医疗所等。

但这些都不及春节前派发的每户1000斤煤的实惠打动人心。对于连年受灾的高杰村民来说,冬天炉膛里烧的,本是被秋雨浇烂的红枣。

在白一彤114日当选之前,高杰村的这次换届,已经有过一次候选人提名、三次正式选举,没有一人的票数能够过半。她竟以近98%的得票率,鹤立鸡群。

这个19岁女孩在她久已远离的村庄里深孚众望,同时也引发轩然大波。

沟壑里的政治明星

在外的本村人白万礼写来一封公开信,称白一彤是"中国初升的一颗政治明星"

白一彤上任伊始的"头三炮",颇有阵势,后来也被指为华而不实。

大年初三,农民运动会,除了篮球、乒乓球,村民比赛的是搓玉米、串红枣;大年初五,秧歌队进城,村里新成立的环卫大队也举着笤帚、打着横幅,走在其中;白一彤身披"总指挥"字样的绶带,面对照相机打着"V"字型手势。

大年初七,环山公路施工动员会,村民们当天就扛着铁锹,开始挖掘通往深沟枣林的生产路。

在众人的笑声中,一位中年妇女轻声感慨:"呀,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

高杰村曾是清涧县文化政治的中心,这里诞生了全县第一个党支部。县二中就坐落在村里。但几年前就取消了高中部,合并了村里的小学――出去打工的越来越多,留下的孩子越来越少。村庄已多年不添新色,最新的建筑是2005年建成的二层小楼,原本是小学校舍,现在闲置了。

用清涧县人大副主任刘广忠的话来说:"除非戴帽下达(即明确的定点下达),不太可能有项目直接落到这样的村里。"

凋敝的村庄,一度咀嚼着失望。直到白一彤"从天而降",一担煤、一场运动会、一次进城、一条路,强烈地激荡着村民们的心。

常家�等三个村的村委会主任赶来,要聘请白一彤当名誉村主任。他们说高杰村人有了股"傲气"

因为早就举家搬出村子,白一彤现在借住在村民白向云家。214日,她到安康去处理学校开学事宜,没想到学院专门为她准备了长达85页的个性化培养方案,学习方式以自己看书为主,她不必两头跑了。

白一彤在远道回村的路上打来电话,白向云的老伴为了给她提前烧好热炕,几乎一夜不眠。他们把家里最好的窑洞腾给白一彤住,每天为她擦净桌面、理好书本。她读《陈永贵传》、《保障妇女儿童权益法律法规选编》、《低调做人的智慧全集》等。

村民的新鲜劲还没过,即便白一彤冲着年龄长她数倍的老者厉声说话,他们躬身听着,第二天到了开会时间,还是早早在门外等候。她通知开会评选三八红旗手,不少妇女都穿着新衣服赶来,笑得合不拢嘴。

在外的本村人白万礼写来一封公开信,称白一彤是"中国初升的一颗政治明星",愿意回村帮忙,"不要工资、不落户""请给我安排实地工作,我应考,如不合格,自动退出"

这个靠近山陕边界的村子,还不曾来过这么多记者。不同的农户,不约而同从自己家中拿出这封信的打印件,向记者展示。

陕西省委组织部和陕西省民政厅联合派员到高杰村调查,刚开始担心到村里会遇到比较激烈的反应,在既有的想象中,农村选举总像点燃的引信牵着宗族矛盾的炮仗。

这次却出乎意料,这个女孩子身上寄托了人们很大的希望。调查组的两位处长放了心,认为程序合法,在提交省委的情况说明中写出了四个字:"村情平稳"

家族的精心设计?

"若非如此,白一彤在选举现场哪怕是宣读一百条承诺,再演奏古筝,或是写书法,都没有用。"

白一彤的背后,站着她的"显赫"家族。事实上,她的参选,也的确缘自父亲白岩林的一个电话。只有女儿的户籍在村,才具备候选人资格。

"我爸说这里条件好,一马平川,到这一看,十年没有变化,简直是一不小心就掉沟里。"在女儿口中,父亲最初像小品里卖拐的一样""了她。

部分村民认为,这极有可能来自一个家族的精心设计,不过不要紧,到哪去找如此"显赫"的家族呢?

白一彤的爷爷白补厚,曾任县农业局局长,去世多年,素有官声。大伯白延强,部队转业后在榆林公安局工作。二伯白延平,现为榆林新恒安集团董事长,在陕北颇具影响力。在这个完全从农村走出来的家庭中,白一彤的父亲白岩林最显特别。

他当过兵,之后在乡镇武装部工作,开诊所、卖粉条、贩红枣、开饭馆,"什么都做过"2001年离职下海,来到榆林。他的车号和手机号码末五位,都是88888

他自称在榆林、西安、北京都有房子,房子里挂着的大幅照片上,他握着省委书记的手,市委书记和市长分立两侧。

他用过多张名片,有《陕西政协》、《各界》杂志记者部主任,有化名为"白哲""全省公安督察三年行组委会办公室"副主编,还有标明"中共中央"的某杂志陕西工作站站长。

他声称跟白岩松熟识,两人相约一同将名字中的""字改为""字;他自称是某卸任国家领导人家里的常客,骑车不小心逛到了某领导家……

一位曾与他共事的乡镇干部说:"我是既熟悉他,又不认识他;既认可他的某些能力,又有点怕他。"

这一个月时间里,村民已经感受到女孩父亲特殊的能量。

村里挂起的1万盏灯笼,是他从太白酒业和西凤酒业要来的;发给农户的煤球,是他从长乐堡煤矿 要来的;摆在村道旁的垃圾箱,是从榆林市建设局募来的;计划三月初八组织的大型文艺演出,他已经跟延长油田定边采油厂厂长谈好,企业送一台歌舞,并且吃、 住、行自理;计划中的抽水工程,"还是准备向石油集团伸手"……

他站在小卖店门口,手指着远处,说明他打算拆掉哪里、在哪里建什么样的新村、怎么补贴怎么分 配,村民痴痴地听着,目光跟着他手指的方向。他说:"钱不是问题",他有太多煤矿老板朋友,这个出二十万,那个出三十万,够做许多事情。或者从神木县把自 己在煤矿上的股份全抽回来,投入村里的发展,再向上面、向社会争取资金……

回到村里,女儿白一彤忙着开会、承包土地和枣林、评选三八红旗手;父亲白岩林则现场指挥挖掘机,三天推进了18公里环山路,要将无定河壁上的一排洞窟建成千年古寨的旅游景点,"今年十一就弄好,上面一排太阳能灯,下面齐齐地把红枣码上,红艳艳的,好看"

他还要将周边的空窑洞开发成窑洞宾馆,让客人吃农家饭、体验推磨,他毫不担心客流匮乏:"我榆林的朋友多了去了,他们都有兴趣,想带上娃娃来。"

女孩的二伯――新恒安集团董事长白延平说,到目前为止花了多少钱,他没算过,总之侄女只要缺钱,就可以去找他。据说,环山路施工迄今已花去十几万。

这一点,成为村民们最具悬念的观望理由:就这样把自家的钱往里砸,一个月可以,一年可以,三年呢?更久呢?

白岩林承认:"肯定不能完全靠家族企业支撑下去"。他认为:"你要干什么,就动手,就做!不 搞什么预算、规划,过来过去钱都花在这上头了。(比如敬老院)谁愿意投资谁来报名,开得起我就开,开不起你经营,我还可以去民政、福利争取项目。先建上再 批!要不你两年三年都批不下来。"

这些,村民们都看在眼里。

因为白一彤的回归再行选举,实际上是村民先后两次联名签字要求的――1126日一回村,路灯很快得到了延伸,20个太阳能灶也进村了。

高杰村人选择的,是白补厚的子孙一家。他们读了书、挣了钱,有祖辈的清誉,有现实的资源,更有看得见摸得着的投入。

镇上的一位老者说:"若非如此,白一彤在选举现场哪怕是宣读一百条承诺,再演奏古筝,或是写书法,都没有用。"

老农白向云的话很朴实:"如果国家派来个三岁的娃娃,俺们也认――都知道他背后是国家么。 (本文来源:南方网 )

"一任不如一任"

狠人、谨慎人、文化人、老实人的几番折腾,似乎谁都改变不了现实,都落了争议或骂名。

村民们心中,明镜似的。

高杰村历代缺水,靠天吃饭。黄河红枣林是惟一的经济依靠,每亩能换来千把元。近四年连续秋雨泛滥,枣林几乎绝收,更多的人选择外出打工,村里人口过千,常居人口却只及一半。

历经分田到户、农产品购销体制变革、退耕还林普及红枣、取消农业税,高杰村从大集体时代一路走来。"干部"两个字在人们心中印象的改变,始于1990年代。

1990年开始,白顺生做党支部书记执掌高杰村十年。当时的镇党委书记回忆说,这是个厉害角色。1996年,镇办公室迁建至高杰村地界,未付土地补偿款,白顺生以此为由,不缴或欠缴税费。

邻村高家洼的路要取道高杰村,白顺生坚持收钱,双方僵持不下,白便断了高家洼的水。

有一次镇上分救灾粮,白顺生认为不公,闹到镇上,掀翻了镇长的桌子,把电视也砸了。从此,高杰村的镇办公机构连续四个月陷入瘫痪,镇长办公室直到第二年新镇长上任,才开门收拾了一片狼藉。

人们用"强凶霸道"来形容他――对外硬,对内也硬,"收钱粮时,不给就打。"高杰村内几无税费钉子户。他让乡镇干部忌惮却离不开――那样的年景里,收钱收粮必须依靠"狠人"来完成。

村民还经常看到白顺生和乡镇干部们一起喝酒、吃饭,致使每年的招待费达到1.5万之多,占去村财政的一半以上。2000年,白顺生因为其强凶霸道的暴力行为,被劳教一年,两年后车祸身亡。

如果不是这样的结局,他的后半生,将在村民畏惧而敌意的目光中度过。他治下十年的账,也已无从查清。

与他搭档担任村委会主任的白武强,在他离开后成了书记。白武强最大的特点是谨小慎微。

村里招待,从来都是每隔一段时间集中结账,数额由饭店老板自行统计。实际花销100元、饭店报出200元之类的事情,毫不新鲜。但在白武强这里行不通,他每次都自己记着小账,谨小慎微几年下来,还是留下赤字1300元。

2003年,高杰村人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自主选择――村级选举步入正轨。白武强和村民白根深展开了竞争。白根深是老三届初中生,"有文化,脑子活",年轻时就很能干。议事会成员、62岁的白秀凡,把票投给了白根深,因为白武强"个性太软""是个傀儡"

白根深果然胜利了,他的能力很快显现出来,为村里争来了30万元的专项扶贫款,修了水源工程,立起了路灯。

然而招待费丝毫没有降下来。一位乡镇干部说:"你说现在这社会,争点项目,不这样行吗?"可白秀凡的心,又一次灰下来:"还是一样的,吃。"

三年后,白根深几无悬念地落选了。白礼义当选,他是大集体时代老队长的儿子。因为父亲的声名,老实的儿子由是博取村民的好感。

白礼义在任三年,高杰村没有任何公共建设。有村民想租下闲置的小学校舍搞养兔场,他不答应,"万一以后牵连过来,搞不好还要坐牢……"

一位老太太说村里占了她的窑,硬是住进了村委会的窑洞,白礼义没办法,几次找镇里,也解决不 了。他上任第一年,上面要求加强预防大脖子病,让村干部领加碘盐回去,卖给村民兑现成自己的工资。因为老太太占了村委会,白礼义一年的"工资"硬是放在窑 洞里受了潮,这个老实人只能轻声嘀咕着:"镇上也解决不了,那还能咋办?"

提起白礼义,镇长直摇头:"连正常工作都难应付……"村民们则不约而同地说:"真是一任不如一任。"

开饭馆的村民承包村里一块枣林,说村里搞接待在他店里吃饭没结账,就拿承包款来抵;另一个说遭灾无收,没法交;村委会副主任承包了一块枣林,说是拿承包款抵自己的工资,"经常都是空口白牙,谁也没个凭据……"

狠人、谨慎人、文化人、老实人的几番折腾后,高杰村的真问题依旧如故。谁也改变不了混乱的账目、无尽的吃喝、各说各话无从查实的承包款争议。所有这些,如同滚雪球一般。

就这么折腾到了本次换届,共有七八人参与了竞争,"几方面的人都找得特别凶"(向村民争取选票),开饭馆的白三娃,甚至自开的饭馆里经常宾客盈门。

而在大部分村民心中,无论懦弱的还是强悍的,似乎谁都改变不了现实,都落了争议或骂名。在这个小派系众多、大派系不明显的村庄格局里,"最后票就花了",谁也过不了半数。

就在这时,白一彤来了,恰恰是她的遥远,让村民们觉得亲切。

村民白茂生的老伴说:"我把村里这些人都看透了,只要是外面派个大学生来,俺们都答应。现在白一彤自己回来,俺们当然更愿意了。"

"老汉们,把烟灭了"

在上任一个多月后,父亲白岩林说:"乐乐(白一彤小名)不要哭着鼻子、爬着离开高杰村,我就很满足了。"

在白一彤寄住的窑洞里,书桌上摆着她的爷爷――白补厚的大幅照片。作为学生的她喜欢吃菠萝,喜欢用曼秀雷敦的护肤品,睡觉时抱着毛绒玩具,用手机铃声听歌。

她总是捧着一本《古代汉语》躺下来,一页都没看完,便睡着了。

现在,她是村主任,她生在这里,却几乎没有农村生活经验。

村里的人事,即便已经在村民代表议事委员会内获得大部分同意,还是有人坚持自己的人选,因为"他不是他的人"。白一彤已经适应了这些小派系的角力。"每次开会都要吵架。"她说。

理财小组成立了,但是账目要不过来。计生委员已经换了两次,还在打退堂鼓――尚在观望的人们并不买白一彤"内阁"的账。

窑洞会议室里,她的声音刺破缭绕的烟雾:"老汉们,把烟灭了!给我熏成肺癌了!"

面对一个40岁的中年人,她会说:"这是重点培养你呢,因为你年轻,有培养的价值,这些年纪大的培养起来有什么用呢?"她身边的议事会,平均年龄不低于60岁。

为了是否给环卫大队发补贴这件事,老汉们嗫嚅着讨论半天,白一彤给出急促的收尾:"就这么定了!我还不信,这么个制度我建不起来?!"她的急切,和她惯常的语速,保持统一的风格,仿佛无须多少磨合,就展示出了老练的一面。

陪同省委调查人员前往高杰村的县委组织部部长张长青,对白一彤留下了"有思想、胆子大、有事业心"的印象,他说:"了不得,我要有这么个女儿会很自豪。"

在向上呈送的情况说明中,清涧县委建议市里将高杰村列入新农村建设示范村,给予技术、资金、干部配备、培训等全方位的扶持。

生活与学校毕竟完全不同了。她还不习惯早起,有时候歪着头就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

她主持承包枣林、坝地,对着大喇叭公开叫价,全村都听得到。承包开始之前,照例会有一场争吵,关于以往的承包款谁该付、谁没付、谁欠了大队、大队欠了谁,白一彤得大喊几次,才能暂时搁置旧账,转入正题。

正月初七,环山路动工的当天,高杰村累积多年的老问题,爆发了。

外村移民常家雄的窑洞和枣树挡住了高杰村上山的路。白一彤阻拦不及,群情激奋的村民强行砍了常家的枣树、拆了窑洞,双方爆发冲突。

常家的租约是和前任支书签的,高杰村本村人早有心结,"卖什么不行,把祖宗留下来的路卖给外人!"

拆窑砍树换来的,是村民多年未有的扬眉吐气和对新村委会更深的信服。

但常家雄已经拿着当年与村里签的合同开始上告了。19岁的白一彤也许从没想过,自己将来可能也会成为某些告状信里凶悍的村霸。

春节过后,找白一彤催要2008年粮食直补的村民越来越多。发放拖延的原因是村里参加合作医疗的钱款收取不力,只能用粮食直补来抵扣。

这些都不是她一力所能解决的,但村民催要和质疑的压力,却会传导到她的头顶。

在上任一个多月后,父亲白岩林说:"乐乐(白一彤小名)不要哭着鼻子、爬着离开高杰村,我就很满足了。"

这个让组织部长自豪的女孩,也曾经一个电话打到县里,告状说乡镇主要领导不支持、不配合,"能不能换个人?"不难想象,她挨了批评――"幼稚"

父女关系的微妙,正在把她卷入某种夹缝当中。她把父亲"当成一个兵来用""我是他的领导"。而镇党委书记惠生礼坦陈:对白一彤本人没有任何意见,但白岩林是个"跟常人不一样"的人,行事"不讲路道"――怎么能让村民直接动手拆窑砍树呢?

很多人在揣测白家此次参选的真实意图,苦寻无着后又本能怀疑,这叔伯三人光鲜的答案:为了白补厚老人当年振兴家乡的愿望。尤其是,白岩林每言及此,还必然洒泪。

贿选的嫌疑,从一开始就围绕着白一彤。不少与白岩林打过交道的人,都认为这一切出于操纵――喧天的锣鼓、盛大的欢迎仪式,一切都需要钱。贴满全村的欢迎标语和条幅,很难想象是如此穷村的村民自发所为。

白家也并不讳言:仅进城演出的鞋一项,就花去一万多元。

白岩林的身边,大多数时候都跟着一台摄像机。村民们将好奇的面孔凑到镜头前,离去时又添几丝敬畏的眼神。

白一彤说,"有时候真想打退堂鼓,哭过很多次。"但是事已至此,必须坚持下去。现在,她会一面笑着说当初被父亲骗了,一面正色道:"我是高杰村人,也是80后的大学生,感谢父老乡亲给我平台,让我为家乡脱贫致富贡献自己的才能。"

在老农白向云的家中,三五个村民扯起拆窑砍树的事。他们埋怨央视记者保留了采访常家雄的镜头而舍去了高杰村村民的话,他们试探着问记者:"会不会有啥麻烦?"

南方周末记者 徐楠 发自陕西榆林

(本文来源:南方网 )

武则天、法拉利与"白一彤牌":对话女大学生村官

南方周末:你爸打电话建议你来竞选村官,当时第一反应是什么?

白一彤:第一反应是不愿意来。他说条件好,一马平川,来了给我这给我那,启动资金都不用想。到这一看,简直是一不小心就掉沟里。说到最后,就把我爷爷搬出来了,说他以前就想建设家乡。

南方周末:到目前为止,觉得当初提出的十条承诺是不是太乐观了?

白一彤:决心肯定还是有。但现在看来,有象牙塔里闭门造车之感。原来觉得三年 内就能干起来,现在觉得好渺茫。除了我们家这一块,我自己已经垫进去一万五,是我的压岁钱。实在不行去社会上募捐。以前是幻想,现在是现实。以前没想那么 多,到处都"新农村建设",我这为啥不能?大家都用太阳能,我为啥不能?看见人家房顶上的太阳能板,幻想着我这太阳能电池板也来了,后来听说一个要十几万 (笑)。

南方周末:那怎么办?

白一彤:现在没有退路了,非干不可。非得干好不可,要不就臭名昭著了。

南方周末:上任后,村里跟乡镇的工作协调怎么样?

白一彤:初八我去找镇上的领导,政府的门一直关着。他们说我是法定代表人,我 觉得我是空架子、摆设、花瓶。你不配合我就别赖我,也别怪我礼数不尽,拉僵了就拉僵了,继续这样就只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了。路肯定能修下去,董家圪土劳那 块就看相关部门怎么处理了,老百姓要强拆我阻挡不了。

他(常家雄)说我没沟通,我去协商过两次,人家理都不理,说证照不知放哪里了。你们家房产证这么重要的东西,会不知放哪里吗?这条路的事,我们村里的人反映了三年,有用吗?政府会不知道这事?

南方周末:大家都往城里跑,你却回到乡下。

白一彤:城里人才都饱和了,也体现不出我的价值。

南方周末:你怎么看政治?

白一彤:史书上写着"学而优则仕"嘛。在中国,挣多少钱也造福不了一方百姓,只有去抓住一些权力。希望我将来不要给村民带来灾难。

南方周末:你爸爸是带着你在家升过国旗吗?

白一彤:初中时家里很穷,想学钢琴,100块钱的学费都掏不起,买不起钢琴就 买了个电子琴。升旗是六年级时候的事,当时觉得我爸好疯狂啊,私人怎么能升国旗?在安康的时候,挺无助的。以后,好坏我希望可以把自己的服装厂做起来," 白一彤"牌,做成香奈儿那样,做到特别大的时候就无偿送给国家,我要那么多钱也没用。

南方周末:你会开车?

白一彤:14岁会开车,最喜欢法拉利跑车。我第一辆车是我爸用过的旧车,开得难受死了。

南方周末:我记得你提到过武则天?

白一彤:小时候对武则天没有好印象,高中的一位历史老师对她作出了客观的评价后,想法就改变了,现在挺喜欢她的。她亲自主持殿试,让人才选拔更公平。我现在遇到困难时会想:她遇到的困难肯定比我大多了。

南方周末:如果干满一届后村民还选你,你还会留在这里吗?

白一彤:会!只要村民选我,我就接着干。可能的话,以后让老公倒嫁过来。

记者手记:一面乡村现实的镜子

作者: 徐楠

白氏父女的故事,至少反衬出一个凋敝的村庄,已经喘息到何种程度。

白一彤的当选,带来一个耐人寻味的现实:白岩林,这个自有"路道"的特别人物,这个曾被行政体系边缘化直至出局的人物,如今却一举赢得了村民的选票。

这是一个今日中国的典型村庄样本,白家父女的出现,只是提供了一面折射的镜子。

评价的乱局,开始于上世纪九十年代。

一个好的村官,既需要善于捍卫本村的利益,也不得不配合行政体系、从中汲取资源。无论心细的白武强,还是能干的白根深,都只能在积重难返的旧账上,新添一笔。在村庄的自有格局内部,现实和人心的漩涡中,已经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白礼义为了配合乡镇迎接检查,在村民中统一口径:动员大家对外说低保款已如数领到。

这是老实的白礼义,在这个夹缝中惟一可能做到的。当然,他也同时断送了自己在村民心中的信任和威望。

为了填补一个又一个财务的缺口,只能许以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一个又一个村官的民意基础,必然断送其中。

白一彤和白岩林引入的,是新的外来因素。这让习惯于原有路径的乡镇,多少感到无所适从。

众多清涧人不约而同地形容白岩林:"跟常人不一样"

县城里流传着他用木工锯给病人锯腿、自己在家升国旗的说法。他会有意无意的提到自己的背景资源,这包括记者的身份,北京与某某高官的关系,以及骑车逛到了某领导家的奇遇。

这些貌似不着边的话,让一些人觉得"跟他既熟悉又不认识,既认可他的某些能力,又有点怕他"

他劝女儿回村参加竞选,丝毫不担心影响她的学业:"我也没读什么书,现在不照样挺好?我看那些大学生、研究生,还未必能有我这个程度。"

但他对乡村现实与出路的思考朴素却耐人寻味:

"其实村里这些事情,只要领导动个嘴,什么神华集团这样的大企业,一个单位就给你盖起来了,就是哪个领导一句话的事情。"

"现在准备搞个抽水工程,还是准备向石油集团伸手,他们有大泵。慈善、捐助他们也经常搞,给哪里不是给?"

这些都只是今日中国最正常的现实逻辑,但高杰村已经无法对原有的资源结构抱有什么希望。村人 能做的,就是让孩子读书、逃离家乡。年轻的、能力强的,都走了,也就更没有资源还能被过滤到这里。反倒是白岩林,一个"与常人不同"的人,一个甚至让熟识 者感到不安的人,一个"不讲路道"的人,带着他的女儿,以及背后被强调的资源背景,一举赢得选票。事情的悖论在于――行事"不讲路道"的白岩林,在三天之 内将环山路推进了18公里。而一直在"讲路道"的人们,却是不断将积年的问题继续留给以后的人。

他们的出场多少显得突兀,说他们是回馈桑梓也罢,是长远预期也罢,是政治投资也罢,是拳拳之心也罢,整个故事,至少反衬出一个失落村庄的真实背景。

但即使这样,这场由19岁女大学生介入的村选,还是多少让人有些意外,起码预示着有些现实、有些逻辑正在发生悄悄的改变,我们只是期待这种变化更透明、更良性。 (本文来源:南方网 )

 

【新京报】河南23岁女村官:干村主任很不爽

闫小心,女,23岁,河南安阳县蒋村乡许朴村人。200811月当选安阳县伦掌镇北孟村村主任。今年330日,她被选举为安阳市十二届人大代表。在外界看来,如此平坦的"仕途",让人生疑。而她自己则表示压力太大,"干村主任很不爽。"

 

人物简介

闫小心

女,23岁,河南安阳县蒋村乡许朴村人。20086月于河南检察职业学院大专毕业,10月,她考上大学生村官,被派往安阳县伦掌镇北孟村任村委会主任助理,11月在村委换届选举中,当选该村村主任。今年330日,她被选举为安阳市十二届人大代表。

这位普通的农村女孩说,做"村官"只是为了找份工作,"仕途"在她眼中并没有清晰的计划。而她被选为村主任和市人大代表,除了她的工作以外,还存在着其他复杂因素。

本报记者涂重航河南安阳报道

415日,在安阳县伦掌镇政府员工宿舍内,闫小心,这位23岁的女孩一直很开朗,如果不提工作的事情,她都面带微笑。一旦提起"村主任""人大代表"的字眼,她马上神情严肃,显得很小心。

去年6月从河南检察职业学院大专毕业;10月担任安阳县伦掌镇北孟村村委会主任助理;11月当选该村村主任;今年330日,被选举为安阳市十二届人大代表。

在外界看来,如此平坦的"仕途",让人生疑。

在舆论与现实的漩涡中,闫小心说"现在压力很大"

一个"随便"的选择

说起当初考村官,闫小心说,就是毕业后找条出路

去年大学毕业后,闫小心和其他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面临着就业压力。

"当时没法选择,做村官也是随便选择的。"想起当初考村官,闫小心说,就是找条出路。

这一"随便选择",使她成为安阳县伦掌镇北孟村村委会主任助理。

不过,对于闫小心的选择,母亲有些不解。

415日,离北孟村20公里远的安阳县蒋村乡许朴村,闫小心的母亲正在麦田里浇地。

闫母说,家里养了三个女儿,闫小心是老大,二女儿外出打工,三女儿还在读高中。自己和丈夫平时都在附近一家铸造厂打工,一个月总共2000元工资。

同时,家里又种了7亩地。闫母眼中,大女儿很要强,有一次,她和妹妹用一上午时间将两亩地的玉米秆全部清理完。

本来,家里人的打算是,让闫小心继续读书,考法学研究生。但是,闫小心自己考上了大学生村官。

闫母还记得,"报考村官时,家里想让她到一个好的地方任职。但是闫小心说就要到最艰苦的地方,才能锻炼自己。"

此前12年没有村主任

村里几个大姓势力平均,选举屡次失败;村民选闫小心做村主任可领一袋盐

刚当上一个月的村主任助理,就被选为村主任,这让闫小心本人也有些始料未及。

之前,她觉得自己对村主任的工作"一点也没认识"

而北孟村的一些村民说,他们是为了一袋盐去选闫小心当村主任的。

在此之前12年,该村没有选举成功过村主任。

村民康新楼还记得,去年113日,"村支书和村委委员广播通知,让大家去选举闫小心,并领一袋盐。"很多人家都是女的去的,领完盐把自己的选票交给旁边镇里派来的干部,"他们愿写谁就是谁。"

康新楼也领了盐,但他没有投闫小心的票。这位十多年前竞选过村主任的57岁老人说,这个女孩,他们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她的施政目标。

冀世立见过闫小心两次,一次是闫到他家通知换户口本,另一次是来家做计划生育宣传。

冀世立是上一届村主任,他离任后,村里没有再选举成功过村主任。

北孟村是个移民村,1963年为建岳城水库,水库内的村民移民到此。冀世立说,数十年来,该村村民平和,几个大姓势力平均,"选姓冀的,姓马的不愿意,选姓马的,姓张的不同意。"

所以开始几次选举,候选人的票数都不足半数,选举多次失败。后来,村民的选举积极性不高,除了本村人外,"上面推荐的,选谁都行。"冀世立说。

突破村委会组织法获选

闫小心认为镇里重视大学生村官,希望她能起到模范作用

选举当天,闫小心也在现场。她说,当时之所以在村里没有大张旗鼓地去给村民们演讲,跟她的性格有关,"最好没有承诺,往往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最终,闫小心得到356票,超过该村有效选民545人的半数,当选为北孟村村主任。

马土金的支持,被认为功不可没。

马土金在北孟村担任村支书已有25年,在他看来,本村人竞选村主任,"人软了不敢干,人不软的也没有人选。"

他说,村委会换届选举时,推荐闫小心做村主任,一是因为闫是大学生,另外也考虑镇上要求两委班子中有一名女同志,所以他们就向镇上请示,可否让大学生村官闫小心竞选村主任。

知道自己被推荐后,闫小心说,她那时觉得,村主任并不是什么官,和所有的工作一样,所以就答应了。

对于闫小心是否有权参加村主任选举,伦掌镇镇政府干部杨现红说,闫小心的户籍并不在伦掌镇, 但是根据《河南省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办法》第十二条规定,户籍不在本村,具有大专以上学历或者中级以上专业技术职称以及其他优秀人 才,自愿到该村工作和生活并竞选村民委员会成员的,经村民选举委员会讨论同意,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马土金等人的提议获得镇上的支持。选举前,马土金在村里的广播上对闫小心进行了推荐,为了提高参选的积极性,村委给每位参选的村民发放一袋一斤装食盐。

对于自己的当选,闫小心认为,除了上面的因素外,伦掌镇镇委书记和镇长对大学生村官比较重视,希望改变大学生任村官只是为解决就业压力的印象,也希望闫小心当选村主任能干出成绩,起到一个模范作用。

村民眼里的"陌生人"

闫小心很少住在村子里,平时写些材料,做一下计划生育宣传

在北孟村,一些村民对这名当选了半年的村主任印象并不深。

20名村民中,有十多人说,半年当中曾经见过闫小心几面,"她骑车在路上走,看到过。"

另外七八名村民说,从来没有见过她,更不知道她在村里做了些什么工作。

在北孟村,村委会为闫小心安排了宿舍,但她很少住在那里。

闫小心的老家在伦掌镇旁边的蒋村乡许朴村,离北孟村有20公里远。平时村里工作少时,她会骑40多分钟的电动车回家住。如果工作忙得比较晚了,就会住到2.5公里外的镇政府大学生村官集体宿舍里。在伦掌镇,总共23个行政村,配备有24名大学生村官。

闫小心日常的主要工作是放宣教片、做计划生育宣传、写些材料、统计报表等。

住在北孟村村委会斜对面的康新楼说,他见闫小心的次数算是多的。每周一村委上午开例会,闫小心会来,下午就走了。其他时间闫小心也会来村里,但多数在村委会活动,有时也会到支书家。

在康新楼看来,闫小心"干得不咋样",大学生村官在村里没有地,也没见干什么活。

对此,村支书马土金并不认可。

他觉得,闫小心在村里还是有可取之处,起码让她去传达个什么话,她能自己去,不像上任大学生村官,"害羞,安排任务还要人陪着。"

说起闫小心在村里的工作,马土金说,她用该村移民专项资金挖了一眼机井,硬化了800多米的道路,当然,"这是在两委班子的配合下完成的"

联办服装厂状况不佳

闫小心希望能在村里做点事,等做出成绩了,自然就会有人认可

同在伦掌镇做大学生村官的周晋伟,对闫小心评价颇高,他认为闫小心有投资眼光,"可以投资并管理一个服装加工厂。"

他所说的"服装加工厂",在安阳县组织部对外公布的资料中也被提及:闫小心充分发挥大学生村干部带富作用,多方筹资,与别人联办了一个小型的服装加工厂,解决了当地部分留守妇女的就业问题。

在安阳县,大学生村官被要求带领村民创业,开展项目是大学生村官考核的重要一项。

马土金介绍,闫小心拿了1万元,与别人筹集资金10余万元联办了一家服装加工厂。厂子在离北孟村10多公里外的伦掌镇敬老院内。

415日,在这个敬老院里,五间房屋内安放着20多台缝纫机,房屋的门是锁着的。据敬老院里的老人说,这个厂自年前开工过一个月后,再没有生产过。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闫小心说,这个服装加工厂目前刚起步,状况还不是太好。

闫小心的想法是,她希望自己能在村里做点事,不被人注意,等到做出成绩了,自然就会有人认可。

当选人大代表背后

在闫小心看来,"可能认为我是村主任,又是大学生,需要有这么个代表吧"

当选村主任不到半年,一个新身份又接踵而至。

今年3月,闫小心接到一张表,被告知要选举市人大代表,让她写了份材料。

330日,安阳县人大十一届三次会议上,闫小心以有效票262票,赞成票260票当选为安阳市十二届人大代表。

说到被选举为市人大代表一事,闫小心理解为,"可能认为我是村主任,年轻,又是大学生,需要有这么个代表吧。"

416日,在安阳县人大办公室,一位石姓官员说,"一切都是组织部在操办,我们按法定程序,进行了选举。"

另一位杨姓人大官员说,按照常规来讲,县、乡人大代表都是由选民直选产生,而市人大代表,都是由组织部审核推荐。

对于闫小心的代表资格考核,安阳县组织部表示,他们成立专门小组对大学生村官进行评价考核,从中选出优秀者参加人大代表选举。

在去年召开的安阳市选聘高校毕业生到村任职工作会议上,安阳市委书记张广智曾特别强调,对于 大学生到村任职,决不能一选了之。要对表现优秀、多数党员和村民认可的,可通过组织推荐担任村党组织书记、副书记等职务;对有发展潜力的,要列入乡科级后 备干部名单,适时充实进乡镇领导班子,推选优秀者担任党代表、人大代表。

48日召开的安阳市"两会"上,闫小心作为最年轻的人大代表出席会议。她也是该市首位大学生村官代表。她说,自己对代表的职能并不清晰,别人写好议案,她来做抄写工作。

安阳市委组织部颜革新说,闫小心当选市人大代表一事,"跟她迅速当选村委会主任有很大关系。"

在马土金看来,闫小心当选人大代表,与当地想树立大学生村官"典型"也分不开。

成名后的苦恼

当选人大代表被外界质疑后,闫小心回家哭了

自从被选举为市人大代表后,"县领导重视,乡里重视,又引起这么大的反响",闫小心才感受到,原来这件事情的影响这么大。

非议和质疑也随之而来。

很多人怀疑,闫小心家里在官场上有人,要不就是自己会投机钻营。否则,当一个月"村官"的她就会被选举为村主任,接着又被高票选举为市人大代表。还有人认为,她只不过是因现实需要而被树立的一个典型。

舆论的过分关注让闫小心的母亲和奶奶都觉得不安。"她还是个孩子",闫母说,媒体对闫小心当选人大代表进行质疑报道后,女儿回家就哭了。

现在"出名"后,闫母会对闫小心说,村民们说错话无所谓,而她说错话,外界怎么说的都有,让她保持谨慎。

闫小心说,以前她觉得,干村主任跟其他工作没有两样,而现在,"我开始问自己,干村主任有什么困难,干不好,别人会怎么看我。"

闫小心有一个打算,努力找项目,让村民们的经济水平提高。但是要实现这个宏大的目标,对一位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讲,确实有一些困难。

说着说着,一直笑着的闫小心慢慢哭了,"干村主任很不爽。"

"来自各方面的压力真的很大"

闫小心觉得自己能当村主任,村支书的支持很重要

对话

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后,闫小心说,自己不是很自信,但是心态还好。

"我现在都不敢说话"

新京报:最近是不是一直在躲避记者?

闫小心(以下简称""):我今天(415日)一天都愁眉苦脸的,就是在躲你。我现在都不敢看报纸,不敢说话了。

新京报:你认为媒体报道给自己带来了压力?

闫:感觉媒体报道的跟我无关了,但是误解也很正常,只要身边的人了解我就行,说的越多,误解越多。

新京报:你觉得自己被误解了?

闫:我的工作不需要别人重视,我不是明星。

新京报:你觉得自己的工作很平常?

闫:这份工作和其他工作没有两样,我就是那边一个村民,好好干活就行。所以现在我特别烦,媒体报道我好我坏,我都难受。

新京报:你有没有注意到陕西那位19岁女大学生村官,一直直面媒体,自己还配有秘书。

:我没她那么有自信。让我去当个秘书就行,我没有那么多追求。

新京报:现在网上很多人把你和她进行对比。

闫:我和她肯定会有对比,她肯定活得特别累。我的心态要好一点,如果承受能力差一点的女孩,不知道现在干啥去了。

"你以为是奥巴马?"

新京报:网上有人说你是靠家庭背景或是关系,才当上村主任和人大代表的?

闫:你也去我家看了,知道我们家是啥样了吧。我爸妈都是地道的农民。能当村主任,是偶然中的必然,必然中的偶然。

新京报:偶然中的必然,必然中的偶然?

闫:首先是那个村有自己的特殊情况,十多年都没有选成村主任;第二是上届大学生干得不错,村民对我的印象也好;第三是镇领导重视,希望我能起到带动作用,改变大学生当村官就是为了解决就业的印象;再者就是村支书支持,他当村支书的时间,比我年龄还要大,在村里很有分量。

新京报:你在参选村主任的时候没有对村民们进行演讲?

闫:农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以为是希拉里还是奥巴马?情况不一样。

新京报:可是村民都不了解你,怎么会投票给你?

闫:村民们信我,主要是相信那个村两委的领导班子。

"多数还是要听村支书的"

新京报:当上村主任会不会觉得有压力?

闫:开始对村主任的工作一点认识都没有,自从媒体关心比较多了,很多人问我当村主任有什么困难,我才开始问自己怎么当村主任。

新京报:听说你在村里没有召开过全体村民会议,也很少展露自己的想法?

闫:是没有给老百姓什么承诺,因为开始没有可行的计划,说了实现不了,会更失望。

新京报:做了村主任后,需要自己去决策?

闫:不需要,多数还是要听村支书的。他在村里当支书25年,对情况很了解。另外,我们村委有事都是大家坐下来商量。

我在村里干活开始还是挺顺的,村委成员没有因为我是外来人,就欺压我。但是老百姓就是这样,虽然你在公平地处理事情,但是他觉得不对。你给他100分,他不觉得什么,但是你欠他一分,就算不是故意的,他们也会觉得你全没做好。

新京报: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就想对得起选我的群众,努力找项目,看能否跟村民一起干,让他们的经济实力有所提高。

新京报: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官话。

闫:我学不会那么多官话,你说现在还用刻意学吗?天天开会,听两句就记住了。

新京报:有何办法找项目?

闫:是挺难的。期望越大压力就越大。没有压力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解决些事情,但是有时候,压力大,反而转化不了动力。

来自各方面的压力真的很大。我现在必须干好,干不好别人会怎么看我。

新京报:当时为什么要选择当村官呢?

闫:不是干啥都要问个意义,非要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当时是随便选了一条路就走了,没啥。

新京报:你觉得自己干村主任能干多久?

闫:还没有考虑那么长远,记得有本书上说,把每一天都当成人生的最后一天过。考虑那么多干吗呀。 (本文来源:新京报 )